電影、電視、漫畫中角色，是否受著作權法保護？毋庸置疑，在美國絕對受到著作權的保障。但是，到底一個漫畫角色，要達到怎樣的程度，才是可受著作權法保護的獨立角色？而更有趣的問題是，漫畫中不會講話的角色，例如蝙蝠俠的蝙蝠車，是否可獨立受到著作權法保護？2015年美國的DC Comics v. Towle案[1]，就處理這麼一個有趣的問題。

DC漫畫擁有的蝙蝠俠與蝙蝠車

DC漫畫(DC)是美國著名的漫畫公司，其中擁有一個著名的角色就是蝙蝠俠。有一台配備尖端科技的蝙蝠車（Batmobile），是蝙蝠俠的特色之一。蝙蝠俠從1939年開始出現在漫畫中，1941年則開始出現蝙蝠車。雖然蝙蝠車外觀在這八十年來不斷地改變，但有一個一致的特徵，就是擁有類似蝙蝠的黑色外型，在蝙蝠俠對抗壞人時，隨時待命接送蝙蝠俠，以及配備了許多未來的科技與武器[2]。

美國一位Mark Towle先生，打造了類似電視及電影中的蝙蝠車，而進行販售。故DC漫畫控告其侵害蝙蝠車的著作權。Mark Towle打造的車，主要是1966年ABC電視公司所製播的蝙蝠俠電視系列中的車款，以及1989年華納電影公司出品的蝙蝠俠電影中的車款[3]。

DC漫畫公司的前身，授權給ABC公司，製作1966年蝙蝠俠電視劇，在授權契約中寫到， 保留所有蝙蝠俠漫畫中角色的的出版權，以及所有以其角色為名的周邊商品製造、散布權[4]。

圖一、1966年電視劇中的蝙蝠車

來源：DC Comics v. Towle判決附圖

圖二、Mark Towle仿製的蝙蝠車

來源：DC Comics v. Towle判決附圖

ABC蝙蝠俠劇中的蝙蝠車，其實跟漫畫中的車一點也不像。但至少有一個共通的特點，就是車子的外型有黑色蝙蝠的特徵，以及搭配了最新的武器與科技[5]。

1989年華納公司的蝙蝠俠電影中的蝙蝠車，也與漫畫中的蝙蝠車完全不同，但同樣地，其擁有類似黑色蝙蝠的特徵，以及最新的科技與武器[6]。 

被告Mark Towle先生，自己經營一家公司名為「高登車庫」，在裡面打造了模仿1966年電視劇中以及1989年電影中的蝙蝠車。Towle先生承認他是按照電視與電影中打造了這些車子，但並不是每一個特徵都完全一樣[7]。 

圖三、1989年蝙蝠俠電影中的蝙蝠車

來源：DC Comics v. Towle判決附圖

圖四、Mark Towle仿製的蝙蝠車

來源：DC Comics v. Towle判決附圖   

Towle在銷售他的車子時，就是用「蝙蝠車」（Batmobile）這個字。甚至申請了一個網站來推廣他的事業，網址為batmobilereplicas.com。但Towle先生並沒有得到DC漫畫公司著作權或商標的授權[8]。

2011年5月，DC公司提起訴訟控告Towle，主張其因製造及銷售蝙蝠車複製品，構成侵害著作權、商標權及不公平競爭。Towle先生則抗辯，認為1966年電視劇及1989年電影中的蝙蝠車，並不受著作權法保護。就算受著作權法保護，DC 公司也不擁有該車的著作權[9]。

本案一審時，加州中區地區法院判決，蝙蝠車是一個受著作權法保護的角色。其次，一審法院認為，由於DC公司在授權時都保留了周邊商品的權利（merchandising rights），所以DC公司擁有1966年電視劇及1989年電影中蝙蝠車的著作權。因此，判決Towle侵害DC公司的著作權[10]。本案上訴到第九巡迴上訴法院。上訴法院於2015年9月23日做出判決[11]。

角色是否擁有著作權

本案最關鍵的爭議點在於，到底DC公司對蝙蝠車的角色是否擁有著作權？

美國法院過去已經承認，著作權的保護不只及於整個作品，也及於作品中足夠特殊的元素（sufficiently distinctive elements），包括角色。第九巡迴上訴法院在1978年的Air Pirates案[12]中曾經指出，小說中所描寫的角色，一般不受著作權法保護，但是漫畫中所描繪的角色，因為具有物理上及概念上的品質，比起單純的文字角色，可能擁有某些獨特的表達元素[13]。後來法院也承認電視、電影中的角色均受可受著作權法保護，但並非每一個角色都受著作權法保護，必須格外獨特的角色，被「充分描繪」（sufficiently delineated），並展現出「一致、廣判辨識的特徵」（consistent, widely identifiable traits），才能受到保護[14]。

而過去法院曾經承認，某些自動機器角色，也可受著作權法保護。在2008年的Halicki案[15]中，法院判決在1971年以及2000年重拍的電影「驚天動地60秒」中的車子「依蓮娜」（Eleanor），可以受著作權法保護。法院提到，「依蓮娜」這台車有物理上及概念上的品質，且展現出一致、廣泛辨識的特徵，足夠獨特[16]。法院說明在兩部電影中，依蓮娜這台車的共同的獨特特徵。因此，第九巡迴法院認為，一個角色可受著作權法保護，只要擁有獨特的角色特徵或特質，即便該角色並非在每一個作品中維持一樣的物理外觀[17]。事實上，在1971年的電影中，依蓮娜這台車是用福特1971年福特黃色Mustang演出，而2000年電影則用銀色的1967年的Shelby GT–500演出[18]。 

三要件檢測法

第九巡迴上訴法院歸納以前眾多案例，建立了三要件檢測法，以判斷在漫畫、電影、電視中的角色，是否可受著作權法保護。

1. 該角色必須擁有物理上及概念上的品質（physical as well as conceptual qualities）。
   
2. 該角色必須被充分描述，不論在何處出現可被認出是相同的角色（“sufficiently delineated” to be recognizable as the same character whenever it appears.）。由於角色會在不同作品中出現，其必須展現出一致、可辨識的角色特徵或特質（display consistent, identifiable character traits and attributes），但角色不用維持一樣的外觀。
   
3. 該角色必須格外獨特，包含某些獨特的表達元素[19]。

將這三要件檢測套用在本案中，就第一個要件，蝙蝠車是出現在漫畫中，且在電視與電影中則以立體形式呈現。所以，其具有物理上及概念上的品質[20]。 

就第二個要件，蝙蝠車被充分描述，不論在何處出現可被認出是相同的角色。從1941年出現在漫畫以來，雖然外觀有改變，但維持了獨特的物理上及概念上的品質。其是一台高度互動的車子，配有高科技的機械與武器，協助蝙蝠俠打擊犯罪，且該車總是擁有類似黑色蝙蝠的外觀，前後都具有蝙蝠的特徵，在車上或車後有蝙蝠翅膀、誇大的防護板、彎曲的擋風玻璃，以及車上的蝙蝠標誌。這些類似蝙蝠外觀，從漫畫、電視、到電影，都擁有一致的主題[21]。

蝙蝠車也擁有一致的角色特徵和特色。不論其外觀如何改變，蝙蝠車是一個打擊犯罪的車，擁有光滑及強力的特徵，讓蝙蝠俠在打擊壞人時可以快速的調動。另外，蝙蝠車具有比一般車更快速移動的能力，擁有具備最先進的武器和科技[22] 。因此，法院認為，蝙蝠車從漫畫、電視到電影，都展現出一致、可識別的角色特色和特徵，第二個要件也滿足[23]。

就第三個要件，法院認為蝙蝠車已經格外獨特，包含獨特的表達元素。蝙蝠車作為蝙蝠俠忠實的蝙蝠主題的伙伴，具有上述的角色特性與外觀特徵，蝙蝠車擁有自己獨特且高度辨識的名字。其不只是一個常見的罐頭角色。因此，根據這三要件的檢測，第九巡迴法院認為蝙蝠車是一個可受著作權法保護的角色[24]。 

仿製改作的作品是否侵害原作著作權

Towle先生主張，DC漫畫公司不是適格的原告。因為他仿製的是1966年電視劇及1989年電影中的車子，而非漫畫中的蝙蝠車。而DC公司並非電視及電影中蝙蝠車著作權擁有者[25]。

法院指出，著作經過授權他人改作後，原著作並不喪失，所以，若他人侵害改作後的著作，也會同時侵害原著作[26]。

但 Towle先生主張，他所仿製的車，是1966年電視劇及1989年電影中的車子，與漫畫中的蝙蝠車差距非常大，所以並沒有侵害DC漫畫原著作的著作權。但第九巡迴法院駁斥這點。其認為，作為受著作權法保護的角色，例如蝙蝠車，並不需要在每個作品中擁有相同的外觀，只要該角色擁有獨特的角色特徵或特性。因此，法院認為，1966年電視及1989年電影中的蝙蝠車，確實是改作DC公司擁有著作權的蝙蝠車角色。既然Towle先生是仿製了1966年電視及1989年電影中的蝙蝠車，而電視及電影中的蝙蝠車確實是改作自DC漫畫中中的蝙蝠車角色，因此，Towle先生的仿製行為，必然會複製了某些DC原作的一部分[27]。

最後，第九巡迴上訴法院判決，蝙蝠車這個角色受到著作權法保護，DC公司擁有蝙蝠車角色的著作權，而Towle先生仿製了1966年電視及1989年電影中的蝙蝠車，也侵害了原作DC公司擁有蝙蝠車角色的著作權[28]。

備註:

1. DC Comics v. Towle, 802 F.3d 1012, 1015 (9th Cir. 2015).
2. Id. at 1015.
3. Id. at 1016.
4. Id. at 1016.
5. Id. at 1016.
6. Id. at 1016.
7. Id. at 1017.
8. Id. at 1017.
9. Id. at 1017.
10. DC Comics v. Towle, 989 F.Supp.2d 948 (C.D.Cal.2013).
11. DC Comics v. Towle, 802 F.3d at1015.
12. Walt Disney Productions v. Air Pirates, 581 F.2d 751 (9th Cir.1978).
13. Id. at 755.
14. DC Comics v. Towle, 802 F.3d, at 1019.
15. Halicki Films, LLC v. Sanderson Sales & Mktg., 547 F.3d 1213, 1224 (9th Cir.2008).
16. Id. at 1224-25.
17. DC Comics v. Towle, 802 F.3d, at 1020.
18. Id. at 1020.
19. Id. at 1021.
20. Id. at 1021.
21. Id. at 1021.
22. Id. at 1021-22.
23. Id. at 1022.
24. Id. at 1022.
25. Id. at 1023.
26. Id. at 1023-24.
27. Id. at 1025.
28. Id. at 1026.

【本文僅反映專家作者意見，不代表本報立場。】

作者： 楊智傑 現任： 雲林科技大學科技法律所 副教授 經歷： 真理大學法律系助理教授 真理大學法律系副教授 學歷： 台灣大學法律系 中央大學產業經濟所碩士 台灣大學法學博士 專長： 智慧財產權、美國專利法、美國著作權法、憲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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